“若王后不为所动呢？”子汐出奇得冷静，与之前那个温婉的子汐夫人判若两人。
“万一不能说服田王后，”魏无忌直视母亲，眼睛饱含无比复杂的思绪。“儿臣宁愿玉碎，也不能让圉太子成为有名无实的傀儡，眼睁睁地看着大魏葬送于这个女人的手中！”
衡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魏无忌所想是什么事情了。“末将愿意替公子完成这件事情！”刺杀王后乃是死罪，他不能让魏无忌因为一个女人丧命，大魏还指望着他呢。
“谢谢你的好意，衡将军。但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不能牵累你的族人。”魏无忌清楚衡翌做做样子，只要他下令，后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衡翌父母早亡，无妻无儿，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衡翌扬起脖子，倔强地迎接魏无忌的目光。“请公子下令，末将这边杀了那个女人！”
“闭嘴！”魏无忌既感动又恼怒，声色俱厉地呵斥衡翌。“此乃大魏王族的家事，与尔何干？！速速退去，本公子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衡翌嘴唇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子汐冲他丢了个眼色。“遵命，公子。”他冲魏无忌和子汐行礼，转身离去。
“衡翌真乃忠心护主的好将军。”子汐目送衡翌消失在门口，赞叹道。“田王后是有些心急，你尚不必抱着与之共死的决心。这样吧，母亲准备一顿晚宴，戌时三刻邀请田王后和圉太子，探探他们的口风。你若无事，也可参与，但需保证不得冲动行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去为大王守灵吧。”
魏无忌心有疑惑，认为这个时候邀请田王后和圉太子不合礼法。他张了张嘴巴，却没说出心中的想法。事到如今，什么规矩，什么礼法皆不如大魏的未来重要。他告别母亲，没有注意到子汐眼中的不舍和留恋。魏无忌回到魏王的寝宫，看到父王已从床榻上挪到白玉做成的台子上，穿着簇新的王服。主管丧葬的丧祝向魏无忌点头，示意他跪下。魏无忌照做，寻找魏圉，却没发现他。尽管魏圉向他灌输了一堆国家为先的道理，他还是有些生气。不过，他想到自己因为商议大魏的将来而迟到，怒火渐渐地平息了。他看向玉台之上的父亲，一阵恍惚。他经历过沙场厮杀，见过身边的将士被箭矢、铁剑夺去生命，但他仍不愿相信父王已经驾崩归天了。他不忍再看父王那张黄里透青的脸，垂下头，好像陷入某种奇异的梦境之中。
王族宗亲，文武大臣陆陆续续进来拜祭魏王。魏无忌机械地向这些人还礼，偶尔留意到一些人的眼神怪怪的。这些人大多是官职低微的士大夫。说起来奇怪，魏无忌知道他们露出那种表情是因为少了一个守灵的人——魏圉这位嫡出的长子。他暗自苦笑，然后以他们不懂国家大计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嘲笑他们。
午后一个时辰，魏圉终于露面了。他冲魏无忌点点头，跪在柔软的蒲团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魏无忌又饿又累，熏香的气味令他的脑袋昏沉沉的。他顽强地与生物本能作斗争，忽然听见轻微的鼾声。他寻声望去，看见兄长双手撑在大腿上，耷拉着眼皮睡着了。一股无名怒火在他的心中勃然而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父王的遗体前做出逾矩的行为。他咳嗽一声，魏圉毫无反应。他又咳嗽一声，兄长仍无反应。最后，他放弃了。
接近傍晚，如耳、晋鄙等魏王的宠臣前来拜祭他。如耳上大夫跪伏在玉台之前，挤出几点眼泪，说了一通赞美魏王的话。晋鄙一声不吭，古板的脸庞不满阴云。魏圉和魏无忌向他们还礼，如耳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退出去了。这时，寺人蛰——那名侍候魏王的年轻寺人——从外面轻飘飘地走到魏圉身边，凑到他耳朵上咕哝着什么。魏圉点点头，在寺人蛰的帮助下，艰难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魏无忌，说有事处理，离开一会儿，然后径自离开了。
魏无忌清楚魏圉这么做于礼法不合，却隐隐约约猜到母亲请田王后和兄长赴宴。不过，现在距戌时三刻尚有一个时辰。为什么提前了？一个问号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他没有细想，转而履行身为人子的义务和责任。饥饿和疲倦犹如狂风暴雨向他袭来，他凭着对父王的尊重和爱挺着腰杆，一丝不苟地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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