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摘下第一张“花”,却不停留,也不下来,将那红纸窗花往袖中一揣,直接从千钟的木柱上一荡一扑,飞身上了旁边第二根木柱。那守柱人没料到他轻功这么好,再上去追已经失了先机,叫李晟轻飘飘地揭下了第二张。
马总管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对王老夫人道:“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利索的后生了,您猜猜他能揭几个?”
王老夫人笑道:“当年李二爷在三炷香的时间内,一口气揭了十二张纸窗花,我看这小子功夫扎实,还会连蒙带骗,得青出于蓝。”
马总管看了看旁边似乎若有所思的周翡,便忍不住逗她道:“阿翡能摘几张?”
周翡心不在焉道:“一张。”
马总管:“侄女,那你可出不了师了,还得回去再练几年。”
周翡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眨了两下眼才回过神来,随和地改口道:“哦,那就两张吧。”
马总管从未见过这么“有追求”的少年人,扯着嘴角干笑了半天,对着她这志向,实在是昧着良心也夸不出口,只好憋出一句:“不骄不躁,谦虚谨慎,很好。”
后面守柱的弟子渐渐也看明白了李晟的路数,除了刚开始两个被他弄得措手不及的守柱人,红纸窗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取到的,然而李晟进退有度,难得不浮躁,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沉稳,时不时地来个声东击西,及至三炷香快要烧尽,李晟已经摘下了十五张红纸窗花,最后止步于潇湘派的木柱上。
潇湘派也用剑,剑法轻灵缥缈,守柱的弟子跟李晟颇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两人赏心悦目地缠斗半晌,一不留神将红纸窗花扯坏了一个角。
这时,马总管扬声道:“香尽!”
李晟落了地,没有去数他的成果,先低头跟守柱人见礼:“多谢诸位师兄师姐手下留情。”
然后他才回过头去,有些期待地去看李瑾容。见李瑾容脸上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冲他点了一下头,李晟才松了口气,取出他一路摘下来的红纸窗花送到马吉利面前,说道:“马叔请点一点,不知道有没有弄破的。”
李晟装大尾巴狼很有一套,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连个小破口都没有,马吉利眉开眼笑地将李晟从头发丝到脚指甲夸奖了一通,又说道:“且先在旁边稍等片刻。”
李瑾容道:“周翡,到你了,过来。”
马吉利忙道:“稍候,稍候,容我把揭下来和撕破的纸窗花换上新的。”
李瑾容说道:“她用不着,燃香吧。”
周翡毫无异议,闻声便上前,随手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自己那把刀在洗墨江边的山崖上借给腿软的李妍当拐杖了,只好跟李瑾容一样,临时从旁边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度差不多的。
马吉利看得眼皮乱跳,忙叮嘱道:“不换就不换,你哥拿了十五张,坏了一张,还剩下三十二张,也够你用了,只是第一次出手要慎重,选好……”
他话没说完,便吓得没声了——好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片子,她直奔李瑾容去了!
场中除了李瑾容,全都被周翡惊呆了。李大当家却仿佛早料到有这么一出,面不改色地手腕一抖,掌中陈旧的重剑发出叹息似的低鸣,轻轻一划,摘花台上的石板巨响一声陡然被掀起,要将周翡拍在三尺之外。
周翡不躲不闪,将手中刀一拔……秀山堂的破刀久无人用,锈住了,没拉动。
马总管快不忍心看了。
周翡“啧”了一声,干脆也不拔刀了,连着鞘使了一招大开大合的“挽山河”,硬是从纷飞的石板中开出了一条路,分毫不差地刚好够她本人通过。这是她无数次钻牵机网的经验,李瑾容暗自叫了声好,脸上却不表露出来,纵身追上,居高临下地一剑压下。
李瑾容本就内功深厚,手握重剑更是如虎添翼,对着周翡,她这一剑竟也毫不收敛力道,整个摘花台都在震颤。周翡只觉空中多出一座太行,轰然压顶。
王老夫人不由得惊叫道:“大当家手下留情!”
而周翡竟没有慌。
倘若一个人每天从满江的牵机网中钻进钻出,无数次和削金断玉碾大石的牵机线擦肩而过,并且已经能习以为常……那这世上能让她慌张的东西可能还真不太多。
周翡没有非得硬着头皮接下李瑾容这一剑,她以木柱为基,侧身让出一个角度,十分“避重就轻”地将她那锈住的破刀往上一递,从一侧抵上李瑾容的重剑。那刀鞘十分偷工减料,只是有个铁撑,大部分材料还是木头,被重剑旋下了一条长长的木头屑,两人劲力相抵,木头屑居然绵延不断,倘若有人能细看一眼,便能看出那条木头屑从头到尾都是一样宽的。
下一刻,木屑骤然断了,周翡的手腕在空中果断地一翻,长刀一撬,她借着李瑾容之力将自己撬到了木柱的更高处。
王老夫人“咦”了一声,眯起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手中的木头拐杖。
四十八寨中,入门的时候,是每个师父自己带自己的弟子,但等弟子打好基础,开始正式学功夫以后,门派之间却是没有界限的。弟子们只要还有余力,可以随时串山头学别家功夫,长辈们都互相认识,只要有空,也都愿意教,所以周翡虽然是李瑾容领进门的,所学的功夫却不一定是李瑾容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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