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了王离一身，但他却依旧面无表情，一记鹰爪式扣死了那断头处，掌心虽大，却也耐不住不断喷涌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溅出来不少，落到了一旁食客的餐桌上。
但奇怪的是，那些食客却一点也不介意，谈笑声中，不见一丝不妥与难堪。
随后像拎狗般将尸体拿起，打开门，随后扔在了路边，拍拍手，又回到了客栈中，拿来地拖，干起了杂物活来。
不多时，客栈又焕然一新，弥漫起肉香，和食客们细细簌簌的欢快说谈声，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作为新客的二人，虽然都已见惯了生杀之争，却也本能上的习惯不来，至少眼前肉色透红的牛肉，对左诣而言，已经香不起来了。
那王离显然不只是个算命先生，不用利刃来砍头，那等反应与速度，早已平及内力之人，恐怕还更胜一筹。
虽然左诣是背向着他的，但一点也不妨碍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杀气肆虐，额间还掺着几点冷汗。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能让自己忌惮三分的凡人。
倒是白烟冉，精神顿时大好，连筷子都不用了，就着手连吃了好几块牛肉，边神色贪婪地吸着弥漫空中的血腥味，仿佛此时此刻，她就在吃着人肉，喝着人血般。
......
那些游侠闲客似乎都不愿在这七龙客栈呆到晚憩，临近傍晚，便已鸟兽散般逃去了；就算是留恋这客栈美酒的，也会被那瞎子掌柜毫不留情地轰出去。
方才还热闹升腾的客栈，此刻已变得清净无比，唯有打算盘的清脆声音。
敲打了好一阵后，似是总算将今日的账结完，查无漏账，王离的脸上才有了久违的笑容。收起算盘时，耳目听见角落处似还坐着个人，似在喝酒，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随后将能照亮整间客栈的煤油灯熄灭一半，端来了一碗辣花生，一壶小酒，坐到了那人的对面。
“小兄弟，你可知为何外头寒风凛凛，我这客栈却温暖如春？”他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长出了一口气，一脸事毕后的歇息劲。
左诣闻言微微扬起头，见到是掌事，遂从红透的脸挤出些笑容。夜晚对他来说，除了睡觉喝酒这种无聊事，便也无事干了，他倒无妨听听。
“为何？”他微笑道。
王离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有食指点了点桌子，一脸诡秘地道。
“这下面，是这家客栈的灶房，平日里忙头忙尾，却只能影响到上面分毫之多，越是闹腾，便越是暖和。”王离嚼巴了几颗辣花生，而后似觉得还不过瘾，又抓起了一大把塞入了嘴中。
左诣点点头，知道他话中有话，便耐心倾听下去。
“小兄弟，你可知一张纸，可拨出好几层，而这凡人，便是这中间的一张，外覆的不论有什么动作，都可以作用到他们，而我们干出啥惊天动地的事，他们却都只当是种乐趣。”
“比如说天上的神仙啊，唤一场雨便使得凡人不得不生出一种文明。”
“你我过的是江湖，它们谈的是江海啊。”他说话如同说书般，那辣花生便是把团扇，手舞足蹈的，好似很享受这种说法。
“我看你啊，是中了一道命劫。”
他的双目明明如同死鱼眼般，说这话时却比任何人都要肯定。
若是换做一般人，一定会大骂他是个神棍，然后拂袖离开。但左诣却不然，记得这个掌柜曾是个东郊的仵作，但拥有那等身手的，能在这十绝里安得一处良所，已然不是小士所为。
像是这类人，每一件反常的事，都值得去细细咀嚼。
加上喝完酒时的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动脚，顺意听听也不碍。
“命劫？”左诣微笑地问。
王离双手突然啪了地一声，拍案叫绝，又变得像个说书先生般，高声喊道。
“问得好！”
“所谓命劫，便是这世间最恶毒的刑法，心中偏偏想要什么，命数便会适得其反，毫不留情地将罪下来，直至这人倒霉至死。”
左诣沉默，脸上顿时满是困惑。他可不认为现时是暗无天日，若是适得其反，他可不认为能得到个这样乖巧聪明的儿子。
念罢，又想到了那臭小子俊俏可巧的白脸蛋，脸上的愁色又加重了几分。
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但王离还是从这段沉默中嚼出了些味道。
“你不信我？”
“你可知为何他们都说我是个骗子么？”
左诣摇摇头。
王离那眼白腮馊的脸突然往前一伸，佯作神秘地悄声道：“其实我并非个算盘神棍，恰恰是个算命天子，一签都没算错过。”
“但我只愿意为将些不出一年便死之人算命，结果都灵验了，但其家属自然不乐意，这一来二闹，自然便成了这扫把灾星。”
言罢，撤回头去，夸夸给左诣讲了先前他算命时的一件“趣事”。说是一位母子过来问生死签，那位母亲身段坚毅，还是个练武奇才，花甲再上，也是绰绰有余，但是那个倒霉孩子，却是个命短之人，王离断然他活不过明朝，结果孩子死了，那位母亲也疯去上吊自杀。
那是王离头一回算命失意，风雨交加间，他隆隆重重地为二人办了场葬礼。
说到这，突然叹息一声。
“与其被人喊作灾星，骗子倒更为和蔼亲人。”抢过了左诣还剩半壶的酒，便囫囵吞枣般灌了起来。
左诣现时酒瘾是满足了，倒不介意，“这东郊离南城可有万里路远，前辈既是东郊呆不下了，为何不在中原驻足，非得来到这大陆最南边？”
以为他是个喝酒好手，没想到几口下去，脸颊便如同煮熟的虾子般红。
他听到这话后，晃了晃酒壶，平静地道：“东郊虽是繁荣昌盛，却处处都是险，若想日后安定平凡地活下去，唯有离得远远的。”
“你们两人，是要去东郊的是吧？”
左诣闻言一惊，慢慢眯起眼睛望着他，没做回应，他认为那是多余的。好似在王离那双透亮又有几分慌神的瞳孔中，有种能看透人心般的魔力，又有种漠不关心的不屑。
他总觉得跟此人说话总有种道不明的奇怪，便自顾自地喝酒，将其独自晾在一旁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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