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时至晌午心无挂念的师徒方才继续上路，只不过零星路人擦肩道左，倒是未曾再耽搁二人行程，中天山余脉雷首山西向俯瞰黄河奔流，元宵跟着张角行走在山河之间，不由得与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参照对应，数百年的变迁及人类活动似乎并没有给这亘古难移的山河带来太多变化，当然除却丛林稀疏河水重浊，毕竟封爵之誓有言，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爱及苗裔。
关中与三晋为统治中心及屏障，所以皇权强盛时便迁移百姓聚居于此，破坏环境以垦殖建筑，而皇权衰落时两地民众流离，反倒给予了天地自我修复的喘息，人与自然相生相克真是奇妙。
刘邦立国之初本着强本弱枝以及抵御匈奴的中央集权目的设置陵邑制度，即在长安地区以为帝王守陵为名，迁徙天下地方豪强及富商聚居为陵城，不过治政出于一人，皇权式微太阿倒持后外戚宦官士族相争，儒家经学成为门阀世家衍生膨胀的政治资本，地方势力根深蟠结倒逼汉室中庭元帝废止陵邑制度。
自宣帝中兴之后元成多僻哀平短祚，有昭君出塞的元帝、掌中飞燕的成帝以及断袖之癖的哀帝和线抽傀儡的平帝，然后便是王莽篡汉光武更立，明章之后主少国疑，窦邓阎梁诸家外戚前赴后继与宦官朝臣相争不下以霍乱朝政。
西汉平帝时郡国人口为五千七百余万，而东汉灵帝时郡国人口为五千余万，除却可能隐没在门阀豪强名下的荫户以及战乱影响外，统治中心的转移以及政治格局的变更，也造成了西北屏障的司隶凉并之地户籍人口的大量消减，而光武赖以起家的中原及河北之地成为帝国新的经济文化重心，同时偏安一隅的荆楚巴蜀之地也因少经战乱而吸引众多流民及士族迁徙定居。
熹平六年汉军北伐鲜卑之战，决定了鲜卑部族于北地三百年的政治割据地位，魏晋南北朝跌宕起伏间方才为柔然突厥所取代，并州所属的山西及河套之地内昔日征伐匈奴后留守屯田戍边的护军已然消亡殆尽，其后更有南匈奴反叛侵袭，以至于边地诸郡尽数离散，河南地及阴山塞北尽是胡尘难闻汉音，此时合并州九郡之地尚不足七十万人口，与元宵此刻所处的河东一郡而言堪堪相差无几。
山西表里山河易守难攻，更兼水土盐铁资源丰富，西取河套北上草原南下关中东临河北，可谓逐鹿根基，三晋两唐以此称雄，此时却是差了许多，内无底蕴外多侵扰，毕竟人口才是国家潜力，是创造财富的劳动力和攻伐戍守的兵源所在，所以秦皇汉武强制移民实边屯田卫戍将开拓之地化为中国所属。
关中关东或许土地兼并，以至于富者有弥望之田而贫者无立锥之地，不过未经开发的边郡及南国四野之地依旧多是荒原丛林滩涂沼泽，舟车不通人迹罕至，并州边郡中在蛮骑盗匪隳涂肆虐间侥然幸存的流民本就为数不多，一路南下能长途跋涉行至京畿河东辖地的更是少数，元宵和张角能在北上途中路逢流民也是必然之故也是偶然之事，只是所能见及所能济的寥寥可数。
山棱崩摧浪潮倾覆之下，时代的尘埃落下就会成为压垮一群人的天崩地裂，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拯救蚁穴溃堤后沉沦在汹涌暗潮中的众生，想来张角便是寄希望于太平道或者钟鸣鼎食中的少许明白人，可惜理想主义者必须舍得一身剐，以身家性命拉开时代序幕，为其后的英雄豪杰隆重登场而垫台报幕，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
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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