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的宴会已经步入尾声，不少人接着酒劲也稍稍放开胆子。
那身着绛紫色，头戴孔雀步摇的赫玉娇扭着腰走到江瑟瑟面前，她挑着眉皮肉不笑，“真是厚脸皮呢，弄得别人家不得安生，自己却大摇大摆地盛装出席。”
江瑟瑟放下筷子，对方这是替江采雪来出头了。
“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不怕别人说。”
“你——”赫玉娇瞳孔微眯，随即若无其事笑笑，“成亲也有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听到谢家二夫人的好消息啊？”
江瑟瑟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地拿茶水漱漱口，再拿软帕擦了嘴。
对方的恍若未闻把赫玉娇衬托得和小丑似的，赫玉娇跺跺脚扭头走开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江瑟瑟等陈春娇塞完最后一口水晶饺子，才站起身。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寻到了黑幕下谢家的马车。
没有谢承蕴的存在，一辆马车对于江瑟瑟而言有些宽敞了，她闭着眼睛小歇息。
突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江瑟瑟睁开眼睛。
沁心抱怨地掀开帘子，才瞧见车轱辘被路上的石子豁开了一个口。
“二少夫人，这里有备着的轮子，等小人换一个，马上就好。”车夫陪着笑脸，赶紧从后面搬出一个大轮子。
因为换轮子，马车显然不能平稳地支起来了。
江瑟瑟干脆下了马车，四下望去，宫里因为有宫灯的缘故，算不得漆黑。
“旁边那处窄门防风，我们且在那里等着。”江瑟瑟扶着沁心的手朝那头靠过去了。
窄窄的一处宫门是一副长久不开的样子，唯有下方破开一个小洞供宫里的野猫窜来窜去。
江瑟瑟才在这边等了没半柱香，门后面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头微讶，竟然能遇到有人也在这处门后吗？
江瑟瑟想着对方和她隔了一扇门，没什么需要自己赶忙避开的理由，一时间没有动弹。
门后的声响又是窸窸窣窣好一会儿，然后是钗子上步摇碰撞的脆音。
“叫我来这地方，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那道带着笑意的女声一瞬间让江瑟瑟皱起眉，燕贵人？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燕贵人找到了勾结兵部的证据才落得个赐毒酒的下场，谁能想到平日里没有存在感的燕贵人能稳稳活到那么久，还一举搬倒了势头正盛的江贵妃。
江瑟瑟乍一下听到仇人的声音，赶忙出手提前捂住了沁心的嘴。
“放心，我盯着呢？”又是一个尖细的男声。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燕贵人，她低低一笑，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好了，我回去了，万事小心。”
很快门后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沁心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小姐越来越紧的手，终于要将她捂得喘不过气，沁心才戳了戳江瑟瑟的手。
恍如梦醒，江瑟瑟松开手，墨发垂下，遮住她此刻的眼睛。
眼里是翻涌的巨浪，痛苦，怀疑，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如海啸将江瑟瑟的头脑冲的发昏。
“小姐，怎么了？”沁心察觉不对，担忧地握着江瑟瑟的手。
江瑟瑟猛然反握住沁心的手，语气里是罕见的颤抖。
“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沁心疑惑更甚，门后也是是两个偷情的宫女和太监，也许是哪家的大臣，不过这和她们有关系吗？
夜晚的风骤然凉了，江瑟瑟手指深深扣进掌心，直到一丝刺痛让她松开手。
她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拢紧自己的披风。
沁心吞回满肚子的狐疑，跟着江瑟瑟朝回走。
马车依旧碾在宫砖上，四角的小铃铛摇摇晃晃。
车内小几上一尊香炉散着热，江瑟瑟失神地朝香炉加了半味安神香。
那个男声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是自己曾经的大太监，也是最后被燕贵人严刑拷打，迫不得已吐出自己与兵部来往证据的大太监——严公公。
可是刚刚的所闻却证明燕贵人和严公公早在自己入宫前就勾搭在一起，所以那么多年严公公都是潜伏在自己身边。
彻骨的寒气从脊梁升起，江瑟瑟挣扎的不是对方的背叛与欺骗。
活了这么多年，江瑟瑟自认看清了绝大多数的离开、利用与谎言······
她挣扎的是那原就苦苦抽丝剥茧而不得的真相如今又被迷雾遮掩。
她为之付出一切的案子是水里的倒影想触碰却不得。
因为，严公公如果早就是燕贵人的人，大可在自己第一次让他传送兵部消息的时候就联合燕贵人搬倒自己。
在自己第一次承宠，第一次升迁，甚至在她如日中天的任何一天，在她与燕贵人作对的任何一天，可是没有，燕贵人没有！
燕贵人能忍了数年，这漫长的潜伏里，她究竟在等什么？
江瑟瑟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最清晰的思维。
她一直以为燕贵人搬倒自己是为了往上爬。
试想，一个想搬倒自己的人，在拿到致命证据的时候为什么要忍耐这么久？
江瑟瑟死的那天再寻常不过，不是查出有孕，也不是再次高升，更涉及不到新的人命。
燕贵人早点动手便早一日分走自己的宠爱，晚一日动手或许能欣赏到自己更狼狈的模样。
可是没有，仅在那一天。
江瑟瑟不会认为对方好心到要让自己爬成了贵妃才结束了自己的命，更不会认为是对方多么心血来潮，偏偏选在那一天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往日里被忽略的细节如今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燕贵人出生低，外貌才艺皆不突出，每个月也能分得一点宠，却稳当当在宫里活了这么久不被除去。
现在想来又岂是谨慎两个字就能做到的，燕贵人身后恐怕有人。
而燕贵人与严公公，很可能都只是那人的眼线，自己的死并不是意外。
江瑟瑟突然笑了，她没有家势没有子嗣，行事乖张了那么多年，死前在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查秦家的案子。
所以上辈子，那些人要索命的原因无他。
江瑟瑟曾无限接近案子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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