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不散的阴风,让段坤觉得遍体生寒。
在谭虎绿油油的凶眸注视下,段坤只得推开新娘的房门。
这期间没有拜天地,没有其他繁复的礼节,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是个过场。
嘭!
步入房内的段坤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身后的房门陡然自己关了起来。
吞了吞唾沫,段坤看着端坐在床边,红盖头遮面的“新娘”,喉间干涩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呼!——
阴气乍现,凛冽的寒意布满房间。
仅仅三步,眉宇间就凝结了一层厚厚霜华的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这鬼新娘虽然没有动静,但越是靠近,这寒气就越是凛冽。
段坤不得不怀疑,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一块千年玄冰。
“夫君,你还在等什么?”
本来应该柔情蜜意,此刻却是空洞如冰。
心知若是不上前揭起红盖头的话,段坤自己怕是活不过一时三刻。
因此,牙关紧咬的他连跨两步,悍然揭开了盖头。
磅礴的阴寒之气自盖头掀开的刹那喷涌而出,让段坤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如坠冰窟”。
之前从赵雪那里讨来的手镯华光一闪,镶嵌其上的几颗宝珠再度暗下一枚。
薄薄一层光幕替他挡下了这股扑面而来的寒意,呼吸间,屋内凛冽的空气让他肺部隐隐有些刺痛。
随着寒意加重,急忙撒手的段坤连连后撤,还未等他看清新娘的妆容,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忍不住地喷了出来。
“噗!”
五步的距离,差点直接冻结了段坤全身血液。
磅礴的寒意在体内不停乱窜,即使有着强壮的体魄,内外侵蚀之下,段坤就受了不轻的内伤。
“夫君~良宵苦短啊,莫要让妾身久等~”
抬头,妆容惨白的新娘幽幽地说道,但这场面,着实让段某提不起兴致。
此情此景,段坤除了心头恶寒之外,没有丝毫旖旎的念头。
“娘子,为夫今日腰力不济,可否改日……”
不容段坤把话说完,这谭家小姐原本还算白皙的肌肤却是如同墙皮一般寸寸剥落。
绿油油的瞳孔燃烧起无尽的怨愤,恍惚间,段坤只觉得身前的红妆女子在愤怒的咆哮:
“该死,你们都该死,他跑了,你也想跑吗?!”
点点血泪自空洞的眼眶内流下,这种无声的控诉将谭家小姐生前的经历披露一二。
体表森寒的段坤面色狂变,对方暴露出来的阴寒戾气着实让他为之怔怖。
更要命的是,手镯上那最后一枚宝珠也开始忽明忽暗,似乎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暗淡下去。
心知不能再拖的段坤强自镇定,努力思索破局之法。
也许是老天开眼,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段坤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正当这处新房逐渐腐朽,红烛散发幽幽绿光,新娘化作厉鬼模样之际,一只温暖的大手却鬼使神差地放在了她的脸庞之上。
“傻瓜,我何曾说过要离开你?”
明明打着寒颤,摸住对方脸庞的左臂布满白霜,段坤还是尽可能将声音放得温柔。
让他松口气的是,自己的“荒唐”举动似乎是稳住了对方的情绪,周围景物也再度恢复了明亮。
随着最后一枚珠子彻底暗淡,这手镯也瞬间碎裂断开。
透骨的寒意再没了光幕阻挡后,如同一条恶龙钻入了他的手掌,只一个照面就让段坤左臂失去了知觉。
白色的霜斑迅速向上蔓延,不多时,段坤的头发上都结下了一层冰碴。
平静下来的谭家小姐无比贪恋段坤的这只温柔大手,房内的森寒之气也开始迅速消散。
没有了寒气侵蚀的左臂在气血的快速冲刷下逐渐恢复了血色,而目光复杂的段坤则是任由对方依偎。
或许再这女鬼心中,自己这只长满了老茧的大手是生前从未得到的吧?
说来也很奇怪,之前还想着如何斩杀对方的段坤此时此刻竟然有些难以下手。
如今,在他眼前的,并非是之前那个面容恐怖的怨鬼,反而更像是一个对于心爱之人“求不得”的可怜人。
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结合之前的话语,他不难推测对方在六十年前经历了什么。
那种恐怖的灾变之下,赤峰山方圆千里内的生灵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与她成亲的“新郎”,怕也是在那时独自逃命,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等死。
“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也应该清楚我想做什么。”
片刻后,再度开口的段坤有些不忍打破这种“温馨”。
“我知道。”
让段坤瞳孔一缩的是,对方竟然真的回应了。
红妆新娘清澈的眼眸中,哪里还有之前的阴戾,这分明是一尊活生生的“人”。
“人知鬼恐怖,鬼道人心毒。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一个唤醒我意识的人。比起那些上来就想着打杀我的家伙,你很聪明,也很大胆。”
缓缓放下段坤这只大手的谭家小姐温婉一笑,此刻表露出来的气质可谓是极尽“大家闺秀”的风范。
多年来的怨灵生涯除了让她愈发憎恨,也让她看清了人内心的丑陋。
虽然段坤并不是好人,之前的杀意她也感受地到,但对方是唯一一个愿意细声细语“安慰”她的人。
她所求的,不过是生前从未得到的“温柔与呵护”罢了。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心愿,却在这整整六十年中,一直都未曾得到过。
随着谭家小姐脸上逐渐恢复血色,原本阴寒的宅院似乎明亮了起来。这种一念改变环境的手段,让段坤不禁庆幸自己刚才的举动。
“这么说来,我能够离开了?”
之前紧闭的房门阴气缭绕,而此刻,却是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种种变化让段坤不由得猜测,自己可以活着离开了。
“刚才是谁说不走的?而且,你连娘子都不愿意喊一声吗?”
闻言,周身一僵的段坤面色陡然变得有些尴尬,严格来说,自己刚才才和对方“洞房”。
他不清楚对方到底卖的什么药,看之前的架势,打是肯定打不过,更何况外面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谭虎。
“那娘子?”
“你这呆子……”
缓缓摇头的谭家小姐站起身来,在段坤惊异的目光中来到了梳妆台前。
她似乎是看出了段坤内心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你之前猜的没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你达成我心愿的同时,我也就到了消散的时候。”
看着身前逐渐虚幻的谭家小姐,段坤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短暂的沉默中,一缕阳光透过花窗照入屋内,恰如那融融春日,朦胧且静美。
“离别的话就不用说了,接下来,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也不枉夫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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