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等他回来。
邬凌觉得心里像灌了一滩温水，暖暖的。
将少女从大石块上抱下来，邬凌迫不及拉着她去看今天的收获。
扎扎实实捆成一团的药草。
十来捆，卸下来堆如小山。
沈柒看着这些药草，脸上没有多少笑意，她反而拉起少年的手，在月光下细细端详起来。
少年手掌温暖干燥，这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指节有些粗，指腹上有一层不薄的茧，掌心和手背都布着伤痕，有些愈合的，也有些新生的。
可少年好像全无察觉。
“怎，怎么了？”邬凌看着沈柒不语，有些紧张。
“没什么。”沈柒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放下少年的手。
才重新整理好心情对着这些草药点评起来。
“很多啊，这么多，可以不用采了。”
够族里的用量了。
邬凌看着少女，并未发现她的神色有什么异样。
有听到她说不用采了，这才将重心移了回来。
“你今天身体怎么样？还头晕吗？”
沈柒摇头：“好多了，我其实中毒不深的，睡一觉就好了。”
而且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按理说，她也该离开了。
但想到邬大娘说的那些，还有邬凌那双自己都毫不在意的手，心里就堵得慌。
现在就走吗？
她少有的纠结起来。
两人一路往回走，邬凌还没吃，邬大娘给他留了吃食，还在锅里热着。
沈柒给他打了水洗手，两人坐在桌边，邬凌在吃，沈柒则是支着头坐在桌边，思绪早已飞远。
邬凌原本很饿的，但这会儿，他有些食不知味了。
从晚上沈柒在族门口等他开始，就不对劲了，少女很安静，邬凌却隐隐知道她在想什么。
伤好了，药水也制好了，黑虫甚至即将要解决了。
好像，没什么能让她留下的借口了。
沈柒，她是在考虑怎么开口离开吧……
邬凌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到时间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馕饼，先开口了。
“想队友了吗？”
这么多天了，邬凌一直没说，他其实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营地了，甚至知道了那几个出来寻找沈柒的小队伍每日里的动向。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在半天内将沈柒送到那些人跟前。
沈柒飘散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
偏过头，毫无预兆撞进少年那散发着浓浓不安和不舍的双眸。
少年怕她会走，而且舍不得她走，但少年还是问出口了。
问出口不是单纯的问一问然后取得答案。
沈柒深知少年的脾性。
问过后，只要她说要走，少年一定会二话不说帮她达成所愿。
她的怜惜从不用错地方，给少年，是因为他值得。
扪心自问，沈柒想队伍吗？
是有点的，但不多。
队伍有她想要保护的人，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将他们守在羽翼下。
所以想是会想，但没到非要的地步。
而她知道如果她想找到人，邬凌一定会尽全力帮她，在这片荒野，没有人比这个拾荒者更熟悉。
“等族里撒过药水，你陪我一起去找他们吧。”
最终，沈柒还是这样说了。
但邬凌暗淡的眼眸却亮了些许。
等族里撒过药水，起码也得四天后了。
这等于说，她还可以呆在族里，在他的地盘，再陪他四天！
沈柒将少年的转变看在眼里，这真的是个纯朴的，热烈又真挚的少年啊。
她像是被感染了般，也弯着唇，然后，语出惊人。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不算久违的，擂鼓齐鸣的心跳声再次抨击着邬凌，跟她走，这是他内心一直都有的隐秘的渴望。
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以吗？”
这是少女主动邀请他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拼命给族里打回猎物，让族里能够有长时间的储备粮。
目的就在于，他想尾随少女，直至她出荒野为止。
他也怕，上次那样的意外再出现。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得知消息到现在也不曾离开，邬凌没问过，也不想问。
不离开，他才有机会看到沈柒啊。
但这话他一直不敢说。
怕少女抵触，也怕爷爷阻拦。
可这会儿少女主动邀请，剩下的那层阻碍，又算的了什么。
出于好奇，他还是问了句：“怎么走？”
沈柒沉吟起来，她原本也是想多问一句，可少年一口答应下来，倒让她不由得深思起来。
怎么走？
肩膀上这么重大的责任，走得脱吗？
沈柒有她自己的心思，她想让邬凌去壁垒，他这么聪明，不该困在这贫瘠之地。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如此智慧，就该在擅长的领域上发光发热。
不是说打猎不好。
相反的，打猎这项技能太好了，好到，拉低了少年原本应该所掌握的其他知识。
终日与大地荒山打交道，眼界就只在这大地荒山上，如果有机会，沈柒想让他读书。
一颗好苗子，没有吸收它该有的养分，这太可惜了。
怎么去壁垒，这不是一个难题。
哪怕是用上救命之恩，她也让邬凌有吸收知识的机会。
但主要的问题是，要怎么离开。
沈柒组织着语言：“邬凌，我说的和我走，不是单纯的在荒野上行走。”
“你知道的，我总会进入壁垒，到时候，我想带你一起进去，你这么聪明，早就应该读书了。”
去壁垒。
邬凌脸色一白。
他同样抵触壁垒，与生俱来的，也是同族人后期给他灌输的。
甚至在他小时候，他就知道壁垒人对拾荒者是存在一个玩弄和嫌恶的态度，他们多少族人，就死在壁垒人手中。
现在，让他去壁垒，进去壁垒，那样像神仙殿堂却又让他觉得肮脏恶心的囚笼里。
邬凌有足够的理由抵触。
他甚至没有听到沈柒后面说的读书。
邬凌脸虽然黑了，但他的手在抖，沈柒清楚的明白这是为什么。
想起邬大娘今天说的话。
邬凌在幼小的时候，曾经历过壁垒人的步步紧逼，经历过同族人在他眼前接二连三的倒下。
那座高墙砌起来的庇护所，也挡住了很多黑暗。
而这些黑暗，曾今无可避免的一点点展现在少年弱小的心灵上。
对他的童年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沈柒伸出手，包裹住少年宽大厚实的手背，温暖细腻的触感一下下驱散走了埋藏在少年心底的阴霾。
“邬凌，没事的，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关于我印象中的壁垒，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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