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们儿，屁股来劲啊！你跑什么——”
某桌客人显然有些醉了，神父坐得高，一眼望见闹事者。
那是个披着皮甲的壮硕男人，面颊发灰，表情粗鄙，没多少醉意胡须茂密的脸上满是挑惹的神情。
老板娘狠狠瞪了神父一眼，她还在思索对方最后那一席话。但她并不担心、这个木腿混蛋会转头消失掉。
于是她拢拢发髻，自衣襟里从容抽出一柄短匕首。细细一看，鹿角为柄、刀尖翘曲，这是把刻桦木用的小刀。
许多酒客反应过来，不管闹事者，反倒直勾勾盯着这刀。
有人小声说：“不妙，老板娘要动真格的了！让路！让路！”
坐在吧台没敢乱动，神父微微错愕，没想到眼前这弱不禁风的美貌少女，竟还是个用剑高手？
“唉呦我说，你个熊崽子呦！你妈生你就为让你长成这副熊样儿？”说话者口音浓重，发声时像嚼着什么诡物，指关节掰得“嘎嘣”作响，一串戳指怒骂让对方直接傻眼。
抬眼望去，从通向客房的楼梯上下来三个人。
当先一位个头矮小，眼神转来转去，骂人却极洪亮；他身旁跟着高壮的男子，边下楼梯还不忘两手交叉、有节奏地锻炼着前臂肌肉，只是默不作声。
这二人身穿锁子甲，短披风搭在肩头，腰间象征性地别着把短剑。
至于后面那位，灰发半白、左脸竖一道伤疤的中年男人，则一身巡回法官的装束，嵌着象征“审判长”的金链条。
男人手握烟斗，淡蓝色双目若有所思，脚步异常沉稳。
三名执法者组成简陋的巡回法庭，可在王国边陲地带足以为新国王代言。
显然，他们都是镇民的熟人。“快请高登法官坐下。”有桌椅被腾出，女招待摆上了不含酒精的饮料；
而闹事者眨眼被扫地出门，几位酒馆的常客帮他舒适地躺进饮马槽中，可谓提神醒脑。
奇怪的是，法官端着红茶，做到高脚椅上，始终没作声。
两名扈从隐约形成犄角之势，摸出纸牌打起来，左右“看护”着背对他们的神父。
老板娘恢复了待客的表情，把一只只空酒杯擦得一尘不染，刚被勾起的疑惑短时间内找不到理由重提。
初生的太阳很快被厚重乌云所遮盖，气氛也着实古怪。
老板娘反复思量忍不住对法官说：“威瑟林，你们是要逮捕谁，还是准备就地正法？需要我给几位打开场子吗？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神父：“拳头架可以，就是步法有点生疏了。”
矮个扈从：“少说大话，你小子那条木头腿打个狗屁拳头架嘞。”
高个扈从：“好了好了。我一对Q，你跟不跟？”
法官：“唉。继续这样搞，谁也保不了你。”
老板娘：“去你们的！把话说清楚！”
神父如同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身，万分郑重地将地上的铁盒打开，取出一枚镶嵌宝石的主教戒指，并且高高举起。
寻欢作乐的客人、穷极无聊的客人、醉眼惺忪的客人、表情警惕的客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枚戒指吸引，乱哄哄的酒馆内一时沉静下来。
只听神父说：“威瑟林·高登法官阁下，我前来领取王国通缉重犯‘独腿主教’的悬赏，七十万枚圣金币。因此我投降，任凭你发落——我就是亡国公主艾尔丝汀的辅佐者‘白牧’。”
老板娘的眼越瞪越大，高登法官以手捂脸，满酒馆的客人们屏着一口气、只想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此时如果哄堂大笑，神父大可以算作成功的单口喜剧演员。
但没人发笑。偏有好事者左右瞧瞧、试探着问：“你说的是‘枢机院主教’，‘未来的教皇继承者’？就凭你这熊样儿，拿什么证明？”
神父沉声道：“试试杀了我。”
叮当声响，矮个扈从取出了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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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林的火把照亮了镇中心，
沃塔克的幽暗领主、龙崖堡公爵崇拜者、皮货商人发家的伯爵，比利·安德森老爷带来了他的亲卫队，一群和他一样出身盗匪、邪教徒的亡命之人。
而他的“盟友”，同样身为职业强盗、却更加亡命贪婪的精灵族少女，黑色面罩遮住了她的下半张面孔，懒洋洋地站在他右手边。
论及危险程度，这位“盟友”说不定犹在自己之上，但那又如何？
安德森披着黑天鹅绒斗篷，端坐在火盆投射的阴影中，下面的重头戏如无意外、将会大大取悦自己的主子！
力量和权力，不过是熟透的果实等我采摘。到时候......到时候......
他几乎阴鸷地笑出声来。
“你在未被胁迫、完全自主的情况下，承认你是王国通缉的重犯、化名‘独腿枢机院主教’的作乱者，那么，”
高登法官讨厌的语调再度响起。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行刑者，甚至在宣判时也犹犹豫豫、试图给那些贱民一条活路。
“你有任何言辞为自己辩护吗？”
被拉上刑台的蠢货看起来还算镇定，一条木腿弯曲，半跪在石地上。“我有不少辩词，不过，没必要说给面前这群人渣听。”
“你可有悔罪之心，在公正的惩罚来临前，警示你的同胞？”
“龙崖堡的公爵篡夺了艾尔丝汀公主的王位，而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还妄想阻止公主殿下复国！我后悔释放的奴隶还不够多，积攒的赏金还不够高。等奴隶主们下次提高悬赏时，”那人居然还在笑！“最好掂量一下，假如我的头比一个公爵的封地全年的收入更高，改变的就不只是数字，而是你们的法典了，到那时，凯伦公爵篡夺的罗恩王位也该物归原主了！”
安德森内心一阵沸腾。这王八蛋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他那有恃无恐的死样子，唯一的解释是......没错！这混账东西和自己一样，侍奉着同样的主人。
在主人的照拂下，他不光能不惧疼痛、说不定当真有永生不死的好事！
想到这里，他再也按耐不住，唇边的髭须都在颤动。
“高登法官阁下，由于此人的身份难以鉴别，我的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去寻求专业人士的协助。在验明正身前，理当对这口吐狂言的贱民略施惩戒，以不敬伯爵与法典之罪先处鞭刑。”
没想到他预先研究过一遍王国的《刑法典》，高登的脸都气歪了，偏偏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眼神灼灼地逼视过来，无奈地轻叹一声。
“剑皇阿尔贡为证，以国王、法典和正义原则之名，确定对此犯施以笞刑，三十鞭！执行者出列！”
说完，朝地面吐一口痰。
安德森心中一喜。贵族老爷对宣判时吐痰的习俗心怀不满，那扭曲的小表情多少算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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