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黑暗之中，林东泽看见了唯一的光。
那是一张孤零零的书桌，上面有着零星的纸张和书本，还有一盏照亮所有黑暗的灯。
和办公所用的书桌不同，这张孤单的书桌之后是一把躺椅，就好像这里的主人并不是来工作，而是来度假一般。
“你的游记，很有意思。”
躺椅之上，有略显干涩的人声传来。
刘子预坐起身，露出了一张似乎比之前更加苍老的面容。
“我不明白，你这到底是进阶成功了，还是没有进阶成功？”林东泽皱了皱眉。
若是进阶成功，刘子预至少不应该如此没精神才对，进阶是对生命本质的提升，无论是寿命，还是身体状况，都应该得到改善才是。
否则刘子预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吞食食梦兽的残余肉身了。
但若是没有进阶成功……他不会有能力步入自己的梦中。
是的，没错，这里是林东泽的梦。
造梦师是无法做到跨越不同的世界，进入别人的梦的，这已经涉及到了对心灵表象核心的借用，从所有生灵共同的潜意识中进行跨域，即便是世界的壁障也无法阻拦。
能做到这一点，刘子预应该已经超越了造梦师能做到的极致。
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处在弥留之际一般。
老人如同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回答林东泽的问题，反而拿起了书桌上那本游记，似乎是随意翻到了某一页，读了起来：
“自然风干的甘茶花有种独特的香味，这些变异的龙人将它放入了长久熬制的乱肉汤中，为浓厚醇郁汤汁添加了一份独特的香味……按照游记上的时间，你写这些的时候，你的师父刚刚去世。”
林东泽笑了起来，似乎面前的老人讲了一个低俗笑话一般。
在梦境中，人的情绪更加外显，现实中的开心，在梦境中会变成狂笑，现实中的少许感伤，在梦中会变成大哭。此时的林东泽笑的却分外克制，分寸与度量都在掌握之中。
“你是觉得，死亡应该是伤感的么？”林东泽笑完后，缓缓开口道。
“当年，‘只有两个人的暗杀部’确实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我现在怀疑，或许，所谓的两人，也只是一人呢？”刘子预浅浅笑着：“我进阶失败了，活不了多久，听听你的实话，怎么样？付宁。”
林东泽笑得更狠了，似乎情绪已经失控。
“我不是他。”再次笑完后，林东泽说道。
刘子预并没有表达出自己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么，其他人的梦境，或许会光怪陆离，或许会幽闭压抑，但都不像你这里，弄张桌子还得我自己动手造。”老人笑着叹了口气：“你别告诉我，你每天晚上梦到的、平日里幻想的，就是这一片黑暗。”
“我只是对心灵领域的手段，略微做了一些防范而已。”林东泽没有多说。
“很好，很好。”刘子预笑着点着头，似乎没有半点恼怒：“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把事物写到纸中的，这种手段，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它似乎不属于七权中任何一个领域的能力。”
他一直记得，自己从纸中拿出那一块食梦兽的肉时的震撼感。
那些普通的字符瞬间就变成了实物。
他能分辨，这并不是储物，也不是幻化，而是真真切切地凭空发生的，虚空造物。
“刘老，你在担心什么？”林东泽眯了眯眼。
“我在担心……我在担心，你借用了深渊的力量。”刘子预似乎因为太过年老，记忆有些褪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那只是略作利用，引开了高层的注意而已，我明白，它们是更大的敌人。至于我所使用的，则是老家伙留下来的法器，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略作利用……”刘子预似乎在苦笑，又似乎在叹息。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我年轻时，也和它们打过交道，论狡猾，你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它们。”老人似乎在追忆，语速逐渐慢了下来。
林东泽没有反驳，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能告诉我法器的名字么？”
“虚实桥梁。”
“虚实……桥梁？”刘子预如同酣睡之人被冰水泼醒了一般，双眼陡然睁大，声音都失控了几分。
见到了刘子预的反应，林东泽对这老人所知道的东西心中也有了一点数：“说来也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这是深渊八途之一，精神操控师与盗星者的负面结合，虚实桥梁。
“……付宁他……”
林东泽打断了刘子预的思绪：“这不是他的遗留，您不要多想。”
“……”
两人都沉默着。
在黑暗中，刘子预的身形逐渐淡去。
最终只留下一句：“我终究还是太老了。”
不知是在感慨因为衰老而进阶失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东泽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这次见面，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这之中有很严重的矛盾！
林东泽仔细回忆起陈墨说过的“夏天游绝地反击然后被击溃”的故事。
在这样的故事后续下，陈墨想要假扮夏天游，那么必然不可能放走刘子预，要么和老人一起演戏，要么让老人也以为他是夏天游。
假扮……从最合理的角度来说，陈墨应该杀掉刘子预和马奇才对。
他或许不忍心，但也不应该留下这么大的尾巴。
刘子预是直接袭击夏天游的人，于情于理，夏天游都会杀死他。陈墨如果要合格的扮演，要么和刘子预通气，要么也应该杀掉刘子预才对。
但是在陈墨的故事中，似乎没有提到刘子预的事情。
似乎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林东泽眉头深深皱起，这很不寻常。
第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在于，陈墨没有提；第二个不寻常的地方在于，自己竟然直到此时，和刘子预对话过后，下意识逆推老人的现状后，才发现这点不寻常。
正常情况下，在最开始陈墨讲述的时候，在刚才自己第一眼看到刘子预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了。
但现在，刘子预的身形已经完全消失。
在无尽的黑暗中，似乎有书本落地的声音。
林东泽手中燃起些许光亮，照亮了虚空之中的地面，照亮了落在地上的那一本游记。
那不是刘子预幻化出来的，那似乎是实际存在的一个物体，它没有随着刘子预的离去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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