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施然刚把家里那个麻将桌和书柜、小书桌挤着摆好，在没处落脚的小房间里，趴在窗口处的小床上铺好床单，程修言就联系她，说今天柳敏想叫他过来吃小年夜饭，问施然的意见。
施然左思右想，觉得没必要把程修言请过来再演一场，可程修言却说他爸妈带年迈的外公外婆去泰国旅游过年去了，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我家也没有过年的氛围。”施然有些心软了，大不了再多一张欠条，慢慢的她总能还上的。
程修言说起上海话，语气比平常更温柔了些，“要撒氛围啦？阿拉又不包饺子，也不好放炮仗的咯，我过来嘎闹忙的呀。”
有人喜静，有人害怕孤独，既然他想凑这个热闹，施然便随他了。
小年夜家里的晚餐做的豪华又丰盛，程修言和施建宁把酒言欢，施建宁先喝的不省人事，而程修言也已经脚下打晃，说话时乌里乌涂，以呵呵的傻笑居多。
柳敏非要留程修言在家里睡一觉再走，施然无视柳敏那一句句别有用心的撺掇，扶着程修言离开家。
说帮他找代驾，程修言挥舞着胳膊不同意，脚下转弯要回施然家去住。
施然无可奈何，只能劝他到附近的酒店住一晚，程修言又嘿嘿嘿的傻笑起来，把胳膊沉沉的压到施然肩膀上，闲着的手往老街河畔一指，“走！去开房！”
这酒店连星级都没有，不过环境也算干净舒适。
保安帮施然一起把程修言架进大床房，撂在床上之后就走了。
施然先坐在桌边，拿酒店的意见簿撕下一张纸，写了今天程修言带来一款香奈儿包包专柜等价，外加两千利息的借条。
将借条折叠整齐，塞进挂在衣架上的，程修言的羽绒服内侧口袋里。
洗热毛巾帮程修言擦脸的时候，施然满脑子都是她欠程修言的钱已经多到了七万八了，可怕的金额，沉甸甸的人情，她要怎么去偿还呢？
程修言突然一把抓住施然的手腕，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施然挣不开他的钳制，好脾气的劝：“你先睡一觉，我得回家了，明天早晨我带早餐过来给你吃。”
程修言固执的摇摇头，吐字不清的呢喃着什么话。
施然听不清，将脑袋凑近，程修言又说了一遍，“小年夜在你家过的，大年夜，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想见你……我撒谎了，我家里人都在上海的，我把你介绍给我家里认识，我外公外婆催我交女朋友的，他们见到你这么端庄大方，肯定会很开心的。”
不算太长的一句话，被程修言断断续续用了快半分钟才说完。
施然慢一步反应过来程修言的意思，脑袋里嗡的一声，急忙用力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愕然瞪视着程修言迷蒙的双眼。
“不，不分手，好不好？”程修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的手朝施然这边伸，“我快三十岁了，也想定下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对你……”
“你喝醉了程总！”施然惊慌失措绕过大床往门口走去，“我明天……不，等过了年三十，后天我就和家里说我们分手的事情。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逼我，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开门关门，施然背靠在门板上，胸口起伏不定，心跳声在耳内雷动。
程修言假戏真做，把施然当成了可以交往的人选。
施然只觉得细思恐极，她粗神经，程修言怎么说她就怎么信，自以为今后出人头地便可以回报程修言的知遇之恩，却忽略了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
一个大忙人，总把心思放在一个小策划身上，一言一行，每一个举动，似乎是上级对下属的关心，但也可以理解为男人尽可能不着痕迹的对女性示好吧？
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施然六神无主，不知道今后该如何自处，尤其是无法和林焕交代。
一夜辗转，年三十早上，施然带了早饭，想叫酒店前台转交给程修言。
前台的姐姐却说程修言早晨六点多就退了房，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
心神不宁一整天，晚上的年夜饭有好几样都是昨天招待程修言余下的剩菜，可施建宁还是吃的有滋有味，嘴里直念叨，说施然找了这么懂事又体面的男人，他施建宁就是马上出门被车撞死，也能安心的闭上眼了。
施然烦躁的数落施建宁，“大过年的，讲这种话错气伐？”
柳敏撒娇似的推了施建宁一把，“就是呀，晦气死了。”
夫妻两个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年三十都把个“死”字挂嘴上，一点都不知道忌讳。
施然在心里呸呸呸了好几口，也给自己倒了半杯黄酒，主动和施建宁与柳敏碰杯，“爸，我祝你健康长寿。柳敏阿姨，我祝你永葆青春。”
施建宁非常开心，给施然转了两百块钱红包，说是压岁钱。
这次柳敏没拦着施建宁，连她自己都掏出手机，也给施然转了一百八十八的压岁钱，红包备注消息：【快点结婚，做阔太太】。
施然暗中叹气，等她明天宣布分手的消息，柳敏可能就笑不出来了。
胡思乱想到后半夜，施然躺的浑身不舒服，起床打开小房间的窗户，被冷飕飕的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风在空中飘散，她定睛仔细去看，发现下雪了。
上海本就不是个多雪的城市，施然从小到大见过能积雪的日子屈指可数，她把手伸出去想接几片雪花的，可刚接到手上，瞬间就融化成了细小的水滴。
如果雪越下越大，能积起来，让她明天堆个小雪人，她就把程修言喝醉后说的话告诉林焕。
反之，这个秘密就藏在心底，不要让林焕胡思乱想，这不是欺瞒，是对她们友情的一种保护。
施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才幼稚的把选择权交给天意。
她在乎林焕，说出实情虽然保证了坦诚相待，她却实在没有把握，林焕和她之间会不会又像“灰姑娘”那次一样，再产生嫌隙。
半个多小时，雪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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